念奴娇·春雪咏兰赏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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问天何意,到春深、千里龙山飞雪?
解佩凌波人不见,漫说芷珠宫阙。
楚殿烟微,湘潭月冷,料得都攀折。
嫣然幽谷,只愁又听啼鴃。
当日九畹光风,数茎清露,纤手分花叶。
曾在多情怀袖里,一缕同心千结。
玉腕香销,云鬟雾掩,空赠金跳脱。
洛滨江上,寻芳再望佳节。这首词约作于1647(清顺治四年)三月。作者继承《楚辞》香草美人的比兴手法,以雪代指险恶的时代环境,以兰代指坚贞的志士仁人,寄托了作者深深的爱国情愫。
词开头即化用南朝宋鲍照《学刘公干体》“胡风吹朔雪,千里度龙山”句意,以问句领起。作者责问老天在春意正盛的时节千里迢迢送来北方寒山的飞雪,“春深”而有“飞雪”,反常且令人痛苦,这幕情景实际是隐喻明朝的美好河山竟遭受清军铁蹄蹂躏。作者对此痛心疾首,遂效属原呵壁问天,仰天悲呼。下面两句,谓大雪漫空飞舞,解佩相赠的汉皋游女和凌波微步的洛水宓妃都不见踪影,更何况天界的仙宫宝阙。这里“解佩凌波”当喻指抗清的志土,“人不见”,则是说他们多遭不幸;“漫说蕊珠宫阙”,似言南明鲁王和隆武政权都不能挽狂澜于既倒。按:鲁监国元年(1646)清军抢渡钱塘江,浙东失守,鲁王逃亡海上,1646(隆武三年)清军入福建,隆武帝逃至汀州,为清将李成栋所杀,时间上与此处所言吻合,以上两韵,扣题中之“春雪”,下面便转入题中之“咏兰”。“楚殿”、“湘潭”,所用地名令人联想到流放沅湘的战国楚伟大诗人屈原,他的《离骚》多有写到兰的句子,如“余既滋兰之九畹兮,又树蕙之百亩”、“时暖暖其将 罢兮,结幽兰而延伫”等。“烟微”、“月冷”都是凄迷之景,见出作者的惆怅悲苦。而幽兰皆遭“攀折”,就是他心怀恻怆的原因。联系史事,当时清平南大将军孔有德正进击湖南,而此前挚友夏允彝在江南抗清失利投水殉节,他作诗悼之,曾有“予为蕙兮子作兰”、“拊膺顿足摧心肝”(《七歌》之六)之句,可知此三句慨叹之意甚深。歇拍作者以空谷幽兰自拟,用《离骚》“恐鹈鴂之先鸣兮,使夫百草为之不芳”的典故,表达他的伤时之情。作者清顺治二年(1645)松江起义兵败后,曾一度隐居,此处“幽谷”云云,即指此。
下片换头回忆往事,“九畹”用上引《离骚》句意,“光风”用《招魂》“光风转蕙,汜崇兰些”句意,表现幽兰在佳人的“纤手”中流芬扬馥的情状,隐喻自己深受大明王朝的国恩。“数茎清露”,象征着作者高洁的情操和忠贞的气节。这里将香草美人结合起来,比兴之义尤为精微。下面两句,进一步用“多情怀袖”、“同心千结”倾诉自己的忠爱缠绵意绪,“多情怀袖”承上文之“纤手”,“同心千结”承上文之“花叶”。这几句“当日”、“曾在”应是指崇祯朝之事,此后则 “玉腕香消,云鬟雾掩,空赠金跳脱”,也就是说他的报国之心不被理解,颇和明珠投暗之恨。“金跳脱”,一种妇女戴的首饰。联系作者身世,他在南明弘光时数上疏指陈时政,均未受重视,遂辞职归家,这里的“空赠金跳脱”便不难索解,“空赠”两字,惋惜之意极浓,实在是感慨万端之语。而“香消”、“雾掩”,也隐含对弘光时忠良遭斥、奸佞当道的批评之意,结拍两句。“洛滨江上”,结构上遥应“解佩凌波”,似指刚成立的南明永历政权,接受其领导的抗清义军有瞿式耜等部,据有两广、云贵、四川等地;“寻芳再望佳节”,就是期望这一股抗清力量能够完成国家复兴的艰苦事业。因鲁王余部退兵海上,词中又有 “江”字,这两句也可以理解为对鲁王政权仍抱有希望。不过,因鲁王所部主力张名振、张煌言溯长江克京口的一时之盛远在作者殉国后多年(此时他们也都归入永历帝麾下),写此词时鲁王政权正处低潮,而永历政权则方举义旗,更易令人对之寄以厚望,所以,说词的结尾是属望于永历帝,恐怕更合情理。后来李定国、郑成功等的几次大捷,也证明作者的期望是有道理的。
全词主要以兰自喻,个别地方喻抗清志士,另以美人或指忠臣义士,或指君王主上,都与楚辞美人香草之孤忠隐约之言一脉相承,意深情远,亦婉丽亦苍凉,堪称明词压卷杰作之一。
关于此词的写作时间,陈寅恪《柳如是别传》云:“宋征璧《含真堂集》六《予以病请假,戏摘幽兰缄寄大樽》云:“采采缄题寄所思,水晶帘幕 弄芳姿……’寅恪案:此诗之作成,当在弘光元年二月丙寅即十三日,……今拾陈氏诗集,未发见有类似之作,唯《陈忠裕公集》二十诗余中有《念奴娇·春雪咏 兰》一阕,虽未能确定其何时所赋,但必是与尚木(宋征璧字)寄诗时相距不久之作,故疑是因宋氏之诗有所感念而成。”但玩子龙词意,情调与征璧诗相去颇远, 陈先生谓作于弘光元年(1645)二月的推测恐不能成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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