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史_列传卷四十部分译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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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阅典籍:《北史》——「北史·列传卷四十」原文
河南康献王高孝瑜,字正德,文襄帝高澄的长子。最初封为河南郡公,北齐受禅代替东魏,他又被晋爵为王。历任中书令、司州牧。早先,他被养在神武帝的宫中,与武成帝高湛同岁,两人相亲相爱。将要诛杀杨忄音等人,他参与了预谋。武成帝即帝位,对他的礼遇特别优隆。武成帝在晋阳亲手写信给他,说:“我饮汾河的清水两杯,劝你在邺城也饮上两杯。”其亲密友爱就像这样。
他长得容貌魁伟,神采焕发,沉雄刚毅。待人谦虚谨慎,宽厚大度,加之喜爱文学,读书敏捷迅速,一目十行,重新审查,竟毫无差错。当初,文襄帝在邺城东面起山造池以供游览观赏,世俗的人对此迷惑不解。孝瑜便在家中制作水堂龙舟,在船上设置旗帜长矛,多次召集兄弟们来宴饮射箭以寻找快乐。武成帝到他家里,看见后很是高兴,从此盛行在后园玩乐,处处都营造起水堂龙舟。
武成帝曾让和士开与胡皇后相对而坐,进行握槊的游戏。孝瑜劝谏说:“皇后是天下的母亲,不可以与臣下的手接触。”武成帝完全采纳了他的意见。后来,他又说赵郡王高琛的父亲死得不正常,不可以与他们亲近。因此,赵郡王的儿子高睿以及和士开都对他侧目而视。和士开偷偷向武成帝告发他奢侈得超出了身份,高睿又在武成帝面前说:“在山东人们只知道有河南王,不知道还有陛下您。”武成帝因此嫉恨他。..朱御女名叫摩女,本来侍奉太后,孝瑜先与她通奸。后来,因为太子要与摩女共寝,孝瑜偷偷地告诉了太子。武成帝因此大发雷霆。孝瑜忧惧,一下喝了三十七杯酒。他的身体肥胖高大,腰带有十围那样长。武成帝派娄子彦用车载着他出去,他醉倒在车上,心中烦闷躁热,跳到水里淹死了。
广宁王高孝珩,文襄帝的第二个儿子。历任司州牧、尚书令、司空、司徒、录尚书、大将军、大司马。他爱评价人物,学习涉猎经史典籍,好写文章,精通各种技艺。曾在大厅的墙壁上自己画了一只苍鹰,看见的人都以为是真的。又画了一张《朝士图》,也是当时的绝妙佳作。
后主高纬在晋州被北周军打败,逃到邺城,下诏命王公大臣在含光殿商议对策。孝珩认为大敌既已深入,事情随时都会变化,应该派任城王率领幽州道的兵马进入土门,声言进攻并州;命独孤永业率领洛州道的兵马西入潼关,扬言要攻取长安。自己请求带领京畿一带的兵马进向滏口,擂着战鼓与敌人作战。敌兵听到南北都有我们的兵马,自然就会溃散。他又请求朝廷拿出宫女和各种宝物,奖赏将士。后主不采纳他的意见。
幼主高恒即皇帝位,命孝珩为太宰。他与呼延族、莫多娄敬显、尉相愿共同谋划,定于正月五日孝珩在千秋门斩杀高阿那肱;尉相愿在宫内带领禁兵响应;呼延族与莫多敬显从游豫园带兵出来。不久,阿那肱从别的地方走便道进入皇宫,使得他们的计划无法实现。他便要求率兵抗击周军,对阿那肱、韩长鸾、陈德信等人说:“朝廷不派遣我领兵抗击敌人,难道是怕我反叛吗?我打败宇文邕的军队,到长安时,造反与国家有什么关系?今天的情况这样危急,还如此猜忌?”高阿那肱、韩长鸾害怕他有变故,将他调出京城任沧州刺史。
到达沧州后,他派五千人在信都与任城王会合,共同作匡扶国家的打算。周齐王宇文宪前来进攻,北齐军队力量太弱,不能抵抗敌兵。他发怒说:“因为高阿那肱这个小人,我的愿望无法实现呀!”北齐的叛臣乞扶令和用长矛将他刺下马来,他的仆人白泽用身体护住了他,他仍伤了好多处,后被周军俘虏。
北周的齐王宇文宪问他北齐灭亡的原因,他陈说国家的危难,声泪俱下,悲痛得前俯后仰。宇文宪听了面色也为之改变,亲自为他擦洗伤口,搽上药物,对他礼遇很是优厚。他独自叹息说“:李穆叔曾预言北齐的命运只有二十八年,今天果然应验了!除神武帝以外,我所有的父辈和兄弟一辈,没有一个人的寿命超过四十岁的,这真是天命啊。继位的幼主年纪小,没有独立的见解,宰相也不是柱石一样坚强有力的人物。我恨不能掌握兵权,指授胸中的谋略,以施展自己的智慧。”到长安,按照成例被授予开府、县侯。
后来,周武帝宇文邕在云阳宴请北齐的君臣,自己弹奏胡琵琶,命高孝珩吹笛,他拒绝说:“亡国之音,不值得听啊!”武帝坚持让他吹笛,他举起笛子才到口边,就泪流满面,呜咽哭泣,武帝便不再让他吹奏。这年十月,他得了重病,请求朝廷将他归葬山东,朝廷同意了。不久去世,葬于邺城。
河间王高孝琬,文襄帝的第三个儿子。天保元年(550)受封,后主天统时,迁任尚书令。当初,突厥与北周的军队攻占太原,武成帝想向东避难。孝琬拦马叩谏,请求委派赵郡王高琛统率军队,一定会军威雄壮,武成帝听从了他的话。孝琬穿上甲胄将要出战,武成帝派人将他追回来。周军退却,封他为并州刺史。
他自以为是文襄帝正出的儿子,颇为骄傲自负。河南王高孝瑜死时,各王都在宫内,没有一个敢说话的,独有孝琬大声哭着出去。他又怨恨和士开执政,做草人用箭射它以泄恨。和士开与祖..向武成帝诬告他说:“孝琬做的草人,是指的圣上您。另外,前不久突厥军进攻,孝琬脱下头盔扔在地上,说:‘难道是老太婆,需要戴上它!’这是在讽刺大家。”早先,北魏流传谣言,说“:河南种谷河北生,白杨树头金鸡鸣。”祖王廷借此对武成帝说:“河南河北,指的是河间;金鸡鸣,指的是孝琬将设金鸡而大赦天下。”武成帝听了,便对孝琬产生了疑惑。
其时,孝琬得到一颗佛牙,放在家里,晚上放出光芒。昭玄都的法顺请求让他看一看,他不答应。武成帝听说后,派人到他家搜查,在仓库内搜得长矛和旗帜数百件。皇帝听说后,认为这是造反的行为。传讯他的妻妾,有一个陈氏小妾没有受到宠爱,诬告说:“他画陛下您的画像对着哭。”然而,这其实是文襄帝的画像,孝琬时时对着哭泣。武成帝异常愤怒,命武卫赫连辅玄将他倒挂起来用鞭抽打,孝琬大声喊皇帝为阿叔,武成帝怒气冲冲地说“:谁是你叔?竟敢喊我为叔!”孝琬说:“我是神武帝的长孙,文襄皇帝正出的儿子,北魏孝静皇帝的外甥,为什么不能喊你叔呢?”武成帝愈加恼怒,折断他的两条腿,他才死去。
兰陵武王高长恭,又名孝馞,文襄帝的第四子。多次升迁,官至并州刺史。突厥的军队攻入晋阳,他率兵奋力抗击。芒山一役失败,长恭为中军。他率领五百骑兵再次冲入北周的军队,进至金墉城下,被周军包围,形势十分危急。城上的守兵不认识他,他脱下头盔让他们看清自己的脸,守城士兵派弓箭手援救他,于是获得大胜。将士们共同歌唱,就成了《兰陵王入阵曲》。他历任司州牧,青、瀛二州刺史,很收受了一些贿赂。他后来任太尉,与段韶一起讨伐柏谷,又攻打定阳。段韶患病,长恭指挥他的军队。前后因多次立功,另外被封为巨鹿、长乐、高阳等地的郡公。
芒山大捷后,后主对长恭说:“深入敌阵太远,失利了恐怕后悔不及。”他对答说“:自己家里的事就分外舍身,不知不觉就攻入敌阵很深。”后主嫌他把国事称为家事,他因而被猜忌。在定阳,他的僚属尉相愿对他说:“您既然受朝廷重托,为什么这样贪婪残忍?”他没有回答。相愿说“:难道不是因为芒山大捷,害怕以威武的名声遭到猜忌,想自己弄坏自己的名声?”他答道:“是这样。”相愿说:“朝廷如果猜忌您,这样违犯法律会受到处罚,求福反而使祸患很快降临。”他热泪滚落,跪下请求远祸保身的办法。相愿说“:您以前既立有大功,这次又获取胜利,声威大增,应该称病在家,不要再参预朝政。”长恭认为他说的话很对,但是没有退身。江淮贼寇扰乱,他害怕再出任为将,领兵打仗,叹息道“:我去年脸上肿胀,今天为什么不再发作?”从此,有病也不治疗。武平四年(573)五月,皇帝派徐之范送去毒药让他喝。他对妃子郑氏说“:我用忠心对待朝廷,没什么对不起天子的,而为何却让我喝鸠酒呢?”郑氏说“:为什么不求见天子呢?”他说“:天子怎么能见得着呢?”便喝下毒药死去。朝廷赠封为太尉。
长恭面貌温和而胸怀壮志。作为将领,他事必亲躬,每得到好吃的东西,虽然是一个瓜,几个水果,一定与将士们共同食用。最初他在瀛州,行参军阳士深上表列举他贪赃的罪状,他被免去官职。讨伐定阳时,阳士深也在军中,害怕他报复,他听了说:“我根本没有这个意思。”便找出阳士深小的过失,打了他二十杖,让他安心。他曾经入朝后出来,仆从们都走了,只剩下他一个人。他独自走回来,没有责罚任何人。武成帝奖赏他的功劳,命贾护为他买了二十二个小妾,他只要了一个。他家有一千两的债券,临死时全部烧掉。
安德王高延宗,文襄帝的第五个儿子。母亲陈氏,是广阳王的乐伎。延宗幼时被文宣帝收养,长到十二岁,文宣帝还让他骑在自己肚子上,让他尿在自己的肚脐里,抱着他说:“真可怜,只有这一个。”问他想当什么王?他答道“:想当冲天王。”文宣帝问杨忄音能否加封,杨忄音说:“天下没有这个郡的名字,希望能使他安于道德。”于是,封他为安德王。命他为定州刺史,他在楼上大便,使人在楼下张开嘴接住;把煮的猪食和人的粪便搀合在一起,让他左右的人吃,面有难色者就用鞭抽打。孝昭帝听说后,派赵道德到定州打了他一百杖。赵道德因他挨打时不老实,又加了三十杖。他又用囚徒的头试验刀刃是否锋利,骄纵枉法,为所欲为。武成帝派人又对他进行杖罚,杀掉他左右九名亲近的人,他从此才决心悔改。
兰陵王高长恭在芒山取得大捷,布列军队,张扬声势,兄弟们都称赞他。惟独延宗说:“四哥不是大丈夫,为何不乘胜追击,直接攻入北周的京城。如果让我处在这种形势下,关西哪还能存在。”兰陵王被朝廷处死,他的妃子郑氏用脖子上戴的珍珠施舍给寺院,广宁王高孝珩派人将珠子赎回来,延宗写书信劝谏,泪水洒满了信纸。河间王高孝琬被武成帝处死,延宗哭得泪水都变成了红色。他又作了个草人以模拟武成帝,一边用鞭抽打,一边审讯,问“:你为什么要杀害我的哥哥?”奴仆告发了他,武成帝将他按在地上,抽了二百马鞭,几乎将他打死。后来,又历任司徒、太尉。
平阳之役,后主高纬亲自统领军队。他命令延宗率领右军,先在城下与北周军队交战,擒获了北周的开府宗挺。大战开始后,他率领部下将士再次冲入敌阵,北周军队无不望风披靡。北齐的各路人马都失败了,惟独他获胜,并保全了军队。后主准备逃到晋阳,他劝阻说:“您在营中不要动,把兵马交给我,我能将敌人打败。”后主不听从。北齐的军队撤退到并州,又听说北周的军队已进入瞸鼠谷,后主命延宗为相国、并州刺史,总管陕西的军事。后主对他说“:老兄你去夺回并州,小弟我现在走了。”延宗劝阻他,说:“陛下为了国家不要走,我为您出死力奋战。”骆提婆说“:天子的主意已定,您不要阻拦。”后主竟逃向邺城。
在并州的将帅们都对他说“:您如果不做天子,我们实在不能与您一起出力死战。”他迫不得已即皇帝位,下诏说:“后主软弱,朝政由宦官把持,弄得祸起萧墙,遍地烽烟。他却连夜逃跑,不知去向,我高祖皇帝创下的大业,将坠落尘埃。王公卿士们反复劝逼,我才宣布即位,要大赦天下。”将武平七年改元为德昌元年,命晋昌王唐邕为宰相,齐昌王莫多娄敬显、沭阳王和阿于子、右卫大将军段畅、武卫将军相里僧伽、开府韩骨胡、侯莫陈洛州为亲信大臣。众人听说后,不用召集就自觉投奔的接连不断。他精神焕发,容貌雄壮,坐下就向后仰,躺下来就向前趴,人们都笑他。这时,他声势浩大,猝然奋发,气力倍增,异于常人。驰骋在战阵中,勇猛迅捷,有如飞腾。他拿出府内的库藏及宫中的美女赏赐给将士们,没收被朝廷宠信的权贵们一千多家的财产。后主对近臣们说“:我宁愿让北周得到并州,也不让安德王得到它!”左右的近臣们说“:理所当然。”延宗见了士卒,都亲自拉着他们的手说话,称自己的名字,激动时便流泪抽泣。将士们作战时都争先为他效命。儿童妇女也站在屋顶上,向下投掷砖石抗御北周的军队。
北齐的特进、开府那庐安生领兵把守太谷,率所部一万人叛变。北周的军队围困晋阳,望去就像乌云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。延宗命莫多娄敬显、韩骨胡把守南城;和阿于子、段畅抗拒城东的敌人;延宗亲自率兵在城北抵挡周齐王。他挥动长矛往来驰驱督战,所向无敌。尚书令史沮山也身躯肥大,很有力气,提着大刀跟在他的后面,杀伤了很多敌兵。武卫兰芙蓉、綦连延长都战死在阵前。和阿于子、段畅率一千骑兵投降周军,周军攻打东门,趁着黄昏攻入城内。进城的小股敌兵焚烧寺院的房屋,烈焰腾空,照耀天地。延宗与敬显从寺门进入,两面夹击,周军大乱,夺门争逃,互相挤压,齐军从后面砍杀,死有二千多人。周武帝宇文邕左右的人死伤殆尽,后退无路,幸亏御上士张寿牵着马头,贺拔佛恩用鞭打马的后边,才跌跌撞撞逃出。齐军奋力追击,几乎将他刺中。城东道路曲折,佛恩和投降的齐兵皮子信替他作向导,才免于一死。这时天已四更,延宗认为周武帝已经死在乱兵之中,派人在积尸中寻找长着长胡子的人,没有找到。
这时,齐军获得胜利,进入酒坊喝酒,全都醉倒,延宗无法再整顿队伍。周武帝逃出城外,十分饥饿疲劳,想撤兵离去。周齐王宇文宪以及柱国王谊劝谏,认为撤去必定免不了被追击。北齐的叛将段畅极力声称城内空虚,周武帝才停止撤退。吹起号角,集合队伍,不大一会儿又重新振作。天亮,又攻打东门,将东门占领,又攻入南门。延宗奋力苦战,渐不能支、退至城北,在一户人家被周军俘虏。周武帝跳下马,拉着他的手。他推辞说:“死人的手,怎么敢让天子拉!”周武帝说“:我们是两国的天子,有什么仇恨,都是为了百姓呀!不要怕,我不会杀害你。”让他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衣帽,对他十分有礼。
早先,高都郡有座山,悬崖峭壁,面临深潭。忽然出现墨写的字:“齐亡延宗。”越洗看得越清楚。天子派人摹写,被派去的人把亡字改为上字。这时,这句话应验了。延宗失败前,在邺城的大殿上处理政务,看见两个太阳连在一起。他在十二月十三日申时被后主下诏坚守并州,第二天称帝自立,没有隔天就被周军包围,隔了一夜,到第二天吃早饭时兵败被擒。年号又称为德昌,好事的人都说他只能做二日的皇帝。
不久,周武帝询问他攻取邺城的计谋,他推辞说:“国家灭亡了的君臣都不可以生存下去,这不是我所能考虑的。”勉强追问他,才说:“如果任城王高氵皆率兵救援邺城,我无法知道您能否攻下;如果是后主自己守城,陛下您兵不血刃就可以攻下。”
到了长安,周武帝与北齐的君臣们一起饮酒,命后主跳舞助兴。延宗悲痛得不能自我控制,多次想喝毒药自杀,都被奴婢苦苦劝谏停止。不久,周武帝诬陷后主和延宗,说他们遥遥响应穆提婆的反叛活动,派人赐他们死罪。他们都分辩说没有这回事。延宗扯起衣襟,哭泣得说不成话。用椒塞在口中死去。
渔阳王高绍信,文襄帝的第六个儿子。历任特进、开府、中领军、护军、青州刺史。他路过渔阳,与当地富豪钟长命同床而坐。太守郑道盖来拜谒他,钟长命想站起来迎接,他不让,说“:这是什么样的小人物,不值得您站起来!”他与钟长命结拜为兄弟,他的妃子与钟长命的妻子结拜为姐妹,要求他们对他全家的大人小孩都要有所馈赠与贿赂,钟长命家因此贫穷。北齐灭亡,高绍信死在长安。
范阳王高绍义,文宣帝的第三个儿子。他最初封为广阳王,后来又封为范阳王。历任侍中、清都尹。喜好与一群无赖小儿一起饮酒,擅自到内廷打死博士任方荣。武成帝打了他二百杖,又送给高昭信,昭信又打了他一百杖。
后主逃向邺城,命绍义为尚书令、定州刺史。周武成帝攻克并州,任封辅相为北朔州总管。这里是北齐的重镇,很多勇士大多聚集在此处。北齐前长史赵穆、司马王当万等密谋抓捕封辅相,到瀛州迎接任城王。事情没有成功,到定州迎来了高绍义。他到达马邑。封辅相及其部属韩阿各奴等数十人都是北齐的叛臣,肆州以北二百八十多处防守的据点,都跟着封辅相一起反叛。绍义来后,又都全部投诚。他与灵州刺史袁洪猛率兵南进,想攻取并州。到达新兴,而肆州已被周军占领。前队的两个仪同,已率部降周。周军进攻显州,俘获刺史陆琼,又攻陷许多城池。绍义率兵退保北朔。周将宇文神领兵进逼马邑,他派齐将杜明达抵御,齐兵大败。他说:“只有去死,不能向敌人投降。”他逃向突厥,随行的有三千多家。他下令说“:想回去的听便。”于是,流泪辞别的有一大半。
突厥可汗他钵认为文宣帝是一位英雄天子,因绍义长了两个脚踝骨,很像是文宣帝,因而被器重。凡是齐人在北地的,都归绍义统领。高宝宁在营州上表请求绍义称帝,绍义便即皇帝位。定年号为武平元年,命赵穆为天水王。可汗他钵听说高宝宁攻取平州,也召集各部落兵马,举兵向南进攻,说大家要共同拥立范阳王高绍义做北齐的皇帝,要为他报仇。周武帝将大量兵力集中在云阳,准备亲自向北讨伐,因患疾病突然去世。绍义听说后,认为这是上天帮助自己。卢昌期据守范阳,也上表迎接他。不久,周将宇文神举进攻范阳,灭掉卢昌期。这一天,绍义适逢到达幽州,听说北周的总管率兵外出,他想乘虚攻取蓟城。他悬挂起天子的旗帜,登上燕昭王的墓冢,向四处眺望,指挥三军。宇文神举派大将军宇文恩率四千人马飞驰救援幽州,有一半被北齐的军队杀死。
绍义听说范阳城失陷,便穿上白色衣服哀悼,率军返回突厥。周人向他钵可汗贿买绍义,又派使者贺若谊前去劝说可汗。他钵仍不忍心,便假称与绍义到南边打猎,让贺若谊将绍义抓住。北周朝廷将绍义流放到蜀地,他的妃子是渤海封孝琬的女儿,从突厥逃回。绍义在流放地写信给她,说:“夷狄不讲信义,将我送到这里。”死在蜀地。
乐陵王高百年,孝昭帝的第二子。孝昭帝即位,在晋阳朝臣们请求建立宫殿,确立太子,孝昭帝谦让,没有同意。京城的臣僚再次请求,孝昭帝才称言是太后的命令,立百年为太子。孝昭帝临去世时又立下遗诏传位给兄弟武成帝高湛,并亲笔写有手书。遗诏的末尾说:“百年没有罪,你乐于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,只是不要仿效前人。”太宁时,武成帝封百年为乐陵王。
河清三年(564)五月,白天虹将太阳包围了两重,虹横贯太阳而不能到达边缘。夜晚,赤星出现,武成帝用一盆子水接住赤星的影子而将它盖在盆中,一个晚上盆子自己破裂。他想到百年曾被立为太子,因而心里厌恶。适逢博陵人贾德胄教百年读书,百年曾写了几个“赦”字,贾德胄奏报给武成帝。武成帝大发脾气,派人去召百年。百年被召见,知道自己不免要遭受大祸,便割下衣带上的玉块,留给妃子斛律氏。武成帝在玄都苑凉风堂召见他,让他写“赦”字,验证与贾德正奏报的很相似。便让左右的人胡乱殴打他,又让人拉着他绕凉风堂边走边打,所经过的地方,血流遍地。他气息将尽,说:“请给我一条活命,我愿给阿叔做奴仆。”武成帝把他斩首,丢弃在水池里,池水都染成了红色。武成帝亲眼看着将他埋在后园。
他的妃子得到死讯,拿着玉块哀号痛哭,不肯进食,一个多月后也死去。玉块仍握在手中,拳头无法分开,妃子当时才十四岁,他的父亲斛律光亲自动手才分开她的手。
南阳王高绰,字仁通,武成帝的长子。他生于五月五日辰时,到了午时,后主高纬才出生。武成帝因为高绰的母亲不是正娶,所以将他贬为第二。最初取名叫融,字君明,过继给汉阳王高洽。河清三年,他被改封为南阳王,朝廷又另外为汉阳王找到了继承人。
高绰才十多岁就奉命留守晋阳。他喜欢波斯狗,尉破胡谏阻他。他忽然杀死数只狗,弄得满地狼藉,尉破胡吓得逃走,不敢再劝谏。他后来任司徒、冀州刺史。喜欢让人脱光衣服,学着野兽的样子,让狗去扑食他们。又迁任定州刺史,命人提取井水灌满府中的后池。他坐在楼上,还用弹弓打过往的行人。喜好便服微行,游玩打猎更是没有节制。他肆意妄为,凶狠残暴,说是效法伯父文宣帝的为人。有一个妇女抱着小孩在走路,看见他赶快躲入草丛中。他夺过她的小孩儿喂波斯狗。妇人大声号哭,他听了发怒,又放纵波斯狗扑食妇人。波斯狗不扑,他在妇人身上涂上小孩儿的鲜血,狗才扑上去撕咬。
后主听说后,下诏将他锁拿,押赴行宫。来到后将他赦免,问他在州中干什么事最快乐,他答道:“多取些蝎子,和狙放在一起,最为快乐。”后主连夜命人找来蝎子一斗,到天亮,只得到二三升,放在洗澡盆里,让一个人光着身子躺在澡盆中。那人被蜇得大声号叫,身体辗转扭动。后主与高绰看了高兴得不得了。后主责怪高绰说“:这样快乐的事何不早一点派信使骑快马奏报给我?”高绰从此很为后主宠爱,封为大将军,两人朝夕在一块嘻闹。
韩长鸾设法离间他们两个人的关系,朝廷调任高绰为齐州刺史。他将要去上任,韩长鸾命高绰的亲信诬告高绰要谋反,长鸾奏报说:“这是违犯国法的事,不能赦免。”后主不忍心公开将他处死,派他宠爱的胡人何猥萨在后园与高绰相扑,借机用力将他扼死。尸体放在兴圣佛寺,过了四百多天才正式埋葬,身上的颜色和毛发都和活着时一样。传说五月五日生的人脑子不会腐坏。
高绰与他的兄弟们叫父亲武成帝为兄兄,称母亲为家家,称乳母为姊姊,妇人被称为妹妹。
琅邪王高俨,字仁威,武成帝的第三个儿子。开始被封为东平王,朝廷授予他开府、侍中、中书监、京畿大都督、领军大将军、领御史中丞,迁任大司徒、尚书令、大将军、录尚书事、大司马。
北魏旧制,中丞出行,一千步以内要肃清道路,不准行人通过;中丞要与皇太子分开道路,王公们都要远远地停住自己乘坐的车辆,解下拉车的牛,把车辕放在地上,以等待中丞通过。如果谁动作迟缓,就用红颜色的木棒打他。自从迁都邺城,建立北齐,这种礼仪已经停止。武成帝想过分地宠爱高俨,便命令完全恢复旧的礼仪。高俨刚从北宫出来,将到中丞府,所有京畿中的步兵骑士,领军的属官僚吏,中丞的仪仗,司徒的车驾礼仪,无不全部备齐。武成帝与胡皇后在华林园的东门外,树起帐幕隔着青纱步幛观看。派宦官骑着马驰向高俨的仪仗,无法进入,宦官自称奉敕命而来。拿着红色木棒的人随着吼声将宦官的马鞍打坏,马被惊起,人被摔倒。武成帝大声笑着,认为很好。他又下令让高俨停下车辆仪仗,话传出后,整个京师的人都出来观看。
高俨常住在宫中,坐在含章殿处理政务。他的叔父们都得参拜他。武成帝到并州,他常留守邺都。每次为父皇送别,或者送到半路,或者送到晋阳才回来。王师罗曾随武成帝出行,来得晚了,武成帝想向他问罪,王师罗辩解说:“我与琅邪王告别,留连依依,不知不觉竟来晚了。”武成帝想念高俨,听了热泪流下,不再向师罗问罪。高俨的用具、服装、玩好都与后主的相同。他所需要的一切,都由朝廷供给。他在后主居住的南宫,看到新用冰镇凉的李子,回来后怒气冲冲地说“:我的哥哥已有这种东西,我为什么没有?”从此,后主如果先得到新奇的东西,送东西的官员和工匠们一定要受处罚。尽管如此,太上皇和胡太后仍不满意。高俨曾患喉疾,让医生用针扎,他睁大眼睛,连眨都不眨一下。他又对武成帝说:“我哥哥太软弱,怎么能率领朝廷大臣!”武成帝常称赞他“:这个狡黠机智的孩子,将来一定大有作为。”武成帝认为后主能力低劣,有将他废除,立高俨的意思。武成帝去世后,改封高俨为琅邪王。
他对和士开、骆提婆等人奢侈无度,大肆修建府第,很感不满。曾对他们二人说“:你们营造的宅第,早晚都会完工,何必那样匆忙,难道怕建晚了?”二人互相告诫说:“琅邪王目光炯炯有神,几步内都让人受到威逼。前些时跟他说了几句话,汗水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。到天子那里奏事,也不是这个样子。”从此,两个人都很忌恨他。
武平二年(571),后主让高俨由皇室搬到北宫居住,五天朝拜一次天子,不能随时见到太后。四月,下诏命他为太保,其他的官职全部免去,仍保留中丞,负责督察京畿一带。因北城有武器库,后主想把他移到别处去住,然后夺回他的兵权。书侍御史王子宜与高俨的亲信,开府高舍洛、中常侍刘辟强极力劝他,说:“殿下您被朝廷疏远,是因为和士开的挑拨造成的,您怎么可以搬出北宫,与老百姓住在一起呢?”高俨对侍中冯子琮说:“和士开罪恶深重,我想杀掉他。”冯子琮想废除幼主,拥立高俨,因而赞成这件事。高俨便命王子宜上表弹劾和士开的罪过,请交付朝廷推问。冯子琮又杂以其他的文书奏劾和士开,后主没有审察而同意了他们的奏书。高俨欺骗领军厍狄伏连说:“奉天子敕命,让你逮捕和士开。”扶连询问冯子琮,并请求奏报朝廷,子琮说“:琅邪王受敕命,何必再奏报!”伏连相信了,在神兽门外埋伏了五十个人,天亮时逮捕了和士开,送交御史台处置。高俨派冯永洛在御史台将他处死。
高俨的本意只杀和士开一个人,这时,他的部下逼迫他说:“事情既已至此,不可以停下来。”高俨便率领京畿的军士三千多人,驻扎在千秋门外。后主派武士刘桃枝率八十名禁兵召请高俨,刘桃枝远远地叩拜他,他命部下将刘桃枝捆绑起来,准备杀死,禁兵们四散逃走。后主又派冯子琮召请他,他严辞拒绝,说:“和士开过去实在罪该万死,阴谋废除天子,让母后削发为尼,故意带着兵马想占有孙凤珍的家产。我因为这些才假借诏命将他杀死。哥哥您如果想杀我,我不敢逃脱罪责;如果放掉我,希望派乳母来迎接我,我即入宫。”乳母就是陆令萱,高俨想将她诱出杀死。陆令萱手持钢刀躲在后主的身后,听到这些话吓得打颤。后主又派韩长鸾召请高俨,他想入宫,刘辟强拉着他的衣服说“:如果不斩了陆令萱母子,殿下您不能入宫。”广宁、安德二王正好从西边来,想帮助高俨成功,问:“为什么不冲杀过去?”刘辟强答:“人太少?”安德王高延宗看看众人说“:孝昭帝杀杨遵彦,只不过用了八十人,现在有数千人,为什么还说人少呢?”
后主哭着对太后说:“如果有缘,我还能见到乳母;无缘,就算永别了。”急忙召请来斛律光,高俨也召请他。斛律光听说杀死了和士开,拍着巴掌大笑,说:“龙子做事,本来就不像是凡人。”他入宫在永巷见到后主。后主命他率领宫中禁军步兵和骑兵四百人,授给他衣甲,他说“:小孩子弄兵,与他一交手就会乱。谚语说‘:奴才见到天子就怕得要命。’陛下您应该亲自到千秋门,琅邪王必然不敢轻举妄动。”皮景和也认为应该这样,后主听从了。斛律光步行开道,派人出来高声说道“:天子来了!”高俨的人马吓得赶快走散。后主停在马轿上,远远地呼喊他,他仍站着不动。斛律光上前对他说:“天子的弟弟杀一个人,何苦这样?”拉着他的手,强使他向前,斛律光又对后主说“:琅邪王年纪小,肠肥脑满,举动轻率,长大以后自然就不会这样,希望陛下能原谅他的罪过。”后主拔去高俨身上佩带的刀环,乱拨弄自己的辫梢,很久才停下来。将厍狄扶连、高舍洛、王子宜、刘辟强、都督翟显贵逮捕,关押在后园。后主亲自用箭射杀他们,而后斩首,又都将肢体分解,暴尸在都城街头。对于参加变乱的文武官吏,后主想全部杀死,斛律光认为这些都是勋贵权要们的子弟,杀了恐怕人心不稳。赵彦深也说:“春秋时只责罚元凶。”于是,对这些人的处理,罪行各自不同。
高俨没有受到处罚,邺都的北城有一座白马佛塔,是石季龙为澄公建造的。高俨请求修理它。巫师说“:如果触动这座塔,北城就会失掉主人。”他不听,拆到第二层,得到一条白蛇,长有数丈,盘旋爬行,很快就消失了。过了数十天,塔便倒掉。
从此,太后将高俨保护在宫内,吃饭一定先自己尝一尝,陆令萱劝后主说:“人们都称赞琅邪王聪明英勇,举世无双。看他的外表,不像是做人臣的样子。自从他上次专擅杀人以来,我内心里常怀畏惧,您应该早作打算。”何洪珍与和士开平常关系密切,也请求后主杀死高俨。后主不能决定,以请吃饭为名秘密召见祖王廷,征求他的意见。祖王廷讲了周公杀死管叔,季友毒死庆父的故事,后主采纳了他的意见。因高俨到晋阳,后主派右卫大将军赵元侃引诱并抓获高俨。元侃拒绝,说:“我过去侍奉先帝的时候,见先帝非常喜爱琅邪王。今天宁肯死,也不愿捕捉他。”后主便将元侃调出京城,任豫州刺史。九月下旬,后主启奏太后说“:明天早晨我想与高俨一起出去打猎,早点出发,早点回来。”这天夜晚四更,后主召请高俨。他怀疑有诈,陆令萱说“:哥哥喊你,你为何不去?”高俨出宫走到永巷,武士刘桃枝将他的两只手反背过来。他大声呼喊:“我请求见母亲,见兄长!”刘桃枝用衣袖堵住他的嘴,用袍子蒙住他的头将他背出来。到了大明宫,他的鼻孔出血,流了一脸,立即将他杀死,年龄才十四岁。没有给他脱掉鞋子,用草席裹住,埋在屋子里。后主派人告诉太后,太后哭了十几声,便被人推入宫殿。第二年三月,才将他埋葬在邺城西郊,赠谥号为楚恭哀帝,以宽慰太后。
琅邪王高俨死后,后主对其余各王的禁锢更为严厉。武平末年,武成帝的第九子、乐平王高仁邕以下的四位藩王才能外出,朝廷对他们的供给非常菲薄,仅仅够用而已。
齐宗室诸王下
文襄诸子 文宣诸子 孝昭诸子 武成诸子 后主诸子
文襄六男:文敬元皇后生河间王孝琬;宋氏生河南王孝瑜;王氏生广宁王孝珩; 兰陵王长恭不得母氏姓;陈氏生安德王延宗;燕氏生渔阳王绍信。
河南康献王孝瑜,字正德,文襄长子也。初封河南郡公,齐受禅,进爵为王。 历位中书令、司州牧。初,孝瑜养于神武宫中,与武成同年相爱。将诛杨愔等,孝 瑜预其谋。及武成即位,礼遇特隆。帝在晋阳手敕之曰:“吾饮汾清二杯,劝汝于 鄴酌两杯。”其亲爱如此。
孝瑜容貌魁伟,精彩雄毅,谦慎宽厚,兼爱文学,读书敏速,十行俱下,覆棋 不失一道。初,文襄于鄴东起山池游观,时俗眩之,孝瑜遂于第作水堂龙舟,植幡 槊于舟上,数集诸弟,宴射为乐。武成幸其第,见而悦之,故盛兴后园之玩。于是 贵贱慕斅,处处营造。
武成尝使和士开与胡后对坐握槊,孝瑜谏曰:“皇后天下之母,不可与臣下接 手。”帝深纳之。后又言赵郡王父死非命,不可而亲。由是睿及士开皆侧目。士开 密告其奢僭,睿又言山东唯闻河南王,不闻有陛下。帝由是忌之。尔硃御女名摩女, 本事太后,孝瑜先与之通,后因太子婚夜,孝瑜窃与之言。武成大怒,顿饮其酒三 十七杯。体至肥大,腰带十围,使娄子彦载以出,鸩之于车。至西华门,烦热躁闷, 投水而绝。赠太尉、录尚书事。子弘节嗣。
孝瑜母,魏吏部尚书宋弁孙也。本魏颍川王斌之妃,为文襄所纳,生孝瑜。孝 瑜还第,为太妃。孝瑜妃卢正山女,武成胡后之内姊也。孝瑜薨后,宋太妃为卢妃 所谮诉,武成杀之。
广宁王孝珩,文襄第二子也。历位司州牧、尚书令、司空、司徒、录尚书、大 将军、大司马。孝珩爱赏人物,学涉经史,好缀文,有技艺。尝于事壁自画一苍 鹰,见者皆以为真。又作朝士图,亦当时之妙绝。
后主自晋州败,奔鄴,诏王公议于含光殿。孝珩以大敌既深,事藉机变,宜使 任城王领幽州道兵入土门,扬声趣并州;独孤永业领洛州道兵趣潼关,扬声取长安。 臣请领京畿兵出滏口,鼓行逆战。敌闻南北有兵,自然溃散。又请出宫人宝物赏将 士,帝不能用。
承光即位,以孝珩为太宰,与呼延族、莫多娄敬显、尉相愿同谋,其正月五日, 孝珩于千秋门斩高阿那肱。相愿在内,以禁兵应之,族与敬显自游豫园勒兵出。既 而阿那肱从别宅取便路入宫,事不果。乃求出拒西军,谓阿那肱、韩长鸾、陈德信 等云:“朝廷不赐遣击贼,岂不畏孝珩反邪?破宇文邕遂至长安,反时何与国家事? 以今日之急,犹作如此猜!”高、韩恐其变,出孝珩为沧州刺史。至州,以五千人 会任城王于信都,共为匡复计。周齐王宪来伐,兵弱不能敌。怒曰:“由高阿那肱 小人,吾道穷矣!”齐叛臣乞扶令和以槊刺孝珩坠马,奴白泽以身扦之,孝珩犹伤 数处,遂见虏。
齐王宪问孝珩齐亡所由,孝珩自陈国难,辞泪俱下,俯仰有节。宪为之改容, 亲为洗疮傅药,礼遇甚厚。孝珩独叹曰:“李穆叔言齐氏二十八年,今果然矣!自 神武皇帝以外,吾诸父兄弟无一人得至四十者,命也。嗣君无独见之明,宰相非柱 石之寄,恨不得握兵符,受庙算,展我心力耳。”至长安,依例受开府、县侯。
后周武帝在云阳宴齐君臣,自弹胡琵琶,命孝珩吹笛。辞曰:“亡国之音,不 足听也。”固命之,举笛裁至口,泪下呜咽,武帝乃止。其年十月疾甚,启归葬山 东,从之。寻卒,还葬鄴。
河间王孝琬,文襄第三子也。天保元年封。天统中,累迁尚书令。初,突厥与 周师入太原,武成将避之而东,孝琬叩马谏,请委赵郡王部分之,必整齐。帝从其 言。孝琬免胄将出,帝使追还之。周军退,拜并州刺史。孝琬以文襄世嫡,骄矜自 负。河南王之死,诸王在宫内,莫敢举声,唯孝琬大哭而出。又怨执政,为草人而 射之。和士开与祖珽谮之云:“草人拟圣躬也。又前突厥至州,孝琬脱兜鍪抵地云: ‘岂是老妪,须着此!’此言属大家也。”初魏世谣言:“河南种谷河北生,白杨 树头金鸡呜。”珽以说曰:“河南河北,河间也;金鸡呜,孝琬将建金鸡而大赦。” 帝颇惑之。
时孝琬得佛牙,置于第内,夜有神光。照玄都法顺请以奏,不从。帝闻,使搜 之,得填库槊幡数百。帝闻,以为反状。讯其诸姬,有陈氏者,无宠,诬对曰: “孝琬画作陛下形哭之。”然实是文襄像,孝琬时时对之泣。帝怒,使武卫赫连辅 玄倒鞭挝之。孝琬呼阿叔。帝怒曰:“谁是尔叔?敢唤我作叔!”孝琬曰:“神武 皇帝嫡孙,文襄皇帝嫡子,魏孝静皇帝外甥,何为不得唤作叔也?”帝愈怒,折其 两胫而死。瘗诸西山,帝崩后乃改葬。
子正礼嗣。幼聪颖,能诵《左氏春秋》。齐亡,迁绵州卒。
兰陵武王长恭,一名孝瓘,文襄第四子也。累迁并州刺史。突厥入晋阳,长恭 尽力击之。芒山之败,长恭为中军,率五百骑再入周军,遂至金墉之下,被围甚急。 城上人弗识,长恭免胄示之面,乃下弩手救之,于是大捷。武士共歌谣之,为《兰 陵王入阵曲》是也。历司州牧、青瀛二州,颇受财货。后为太尉。与段韶讨柏谷, 又攻定阳。韶病,长恭总其众。前后以战功,别封钜鹿、长乐、乐平、高阳等郡公。
芒山之捷,后主谓长恭曰:“入阵太深,失利悔无所及。”对曰:“家事亲切, 不觉遂然。”帝嫌其称家事,遂忌之。及在定阳,其属尉相愿谓曰:“王既受朝寄, 何得如此贪残?”长恭未答。相愿曰:“岂不由芒山大捷,恐以威武见忌,欲自秽 乎?”长恭曰:“然。”相愿曰:“朝廷若忌王,于此犯便当行罚,求福反以速祸。” 长恭泣下,前膝请以安身之术。相愿曰:“王前既有勋,今复告捷,威声大重,宜 属疾在家,勿预时事。”长恭然其言,未能退。及江淮寇扰,恐复为将,叹曰: “我去年面肿,今何不发?”自是有疾不疗。武平四年五月,帝使徐之范饮以毒药。 长恭谓妃郑氏曰:“我忠以事上,何辜于天而遭鸩也?”妃曰:“何不求见天颜?” 长恭曰:“天颜何由可见!”遂饮药而薨。赠太尉。
长恭貌柔心壮,音容兼美。为将,躬勤细事。每得甘美,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 共之。初在瀛州,行参军阳士深表列其赃,免官。及讨定阳,士深在军,恐祸及。 长恭闻之曰:“吾本无此意。”乃求小失,杖深二十,以安之。尝入朝而出,仆从 尽散,唯有一人。长恭独还,无所谴罚。武成赏其功,命贾护为买妾二十人,唯受 其一。有千金责券,临死悉燔之。
安德王延宗,文襄第五子也。母陈氏,广阳王妓也。延宗幼为文宣所养。年十 二,犹骑置腹上,令溺己脐中。抱之曰:“可怜,止有此一个。”问欲作何王,对 曰:“欲作冲天王。”文宣问杨愔,愔曰:“天下无此郡名,愿使安于德。”于是 封安德焉。为定州刺史。于楼上大便,使人在下,张口承之。以蒸猪糁和人粪以饲 左右,有难色者鞭之。孝昭帝闻之,使赵道德就州杖之一百。道德以延宗受杖不谨, 又加三十。又以囚试刀,验其利钝。骄纵多不法。武成使挞之,杀其昵近九人,从 是深自改悔。
兰陵王芒山凯捷,自陈兵势,诸兄弟咸壮之。延宗独曰:“四兄非大丈夫,何 不乘胜径入?使延宗当此势,关西岂得复存!”及兰陵死,妃郑氏以颈珠施佛,广 宁王使赎之,延宗手书以谏,而泪满纸。河间死,延宗哭之,泪赤。又为草人以像 武成,鞭而讯之曰:“何故杀我兄!”奴告之,武成覆卧延宗于地,马鞭挝之二百, 几死。后历司徒、太尉。
及平阳之役,后主自御之,命延宗率右军,先战城下,禽周开府宗挺。及大战, 延宗以麾下再入,周军莫不披靡。诸军败,延宗独全军。后主将奔晋阳,延宗言: “大家但在营莫动,以兵马付臣,臣能破之。”帝不纳。及至并州,又闻周军已入 鸑鼠谷。乃以延宗为相国、并州刺史,总山西兵事。谓曰:“并州阿兄取,兒今去 也。”延宗曰:“陛下为社稷莫动,臣为陛下出死力战。”骆提婆曰:“至尊计已 成,王不得辄沮。”后主竟奔鄴。
在并将卒咸请曰:“王若不作天子,诸人实不能与王出死力。”延宗不得已, 即皇帝位。下诏曰:“武平孱弱,政由宦竖,衅结萧墙,盗起疆场。斩关夜遁,莫 知所之,则我高祖之业,将坠于地。王公卿士,猥见推逼,今便祗承宝位,可大赦 天下。”改武平七年为德昌元年,以晋昌王唐邕为宰辅,齐昌王莫多娄敬显、沐阳 王和阿于子、右卫大将军段暢、武卫将军相里僧伽、开府韩骨胡、侯莫陈洛州为爪 牙。众闻之,不召而至者前后相属。延宗容貌充壮,坐则仰,偃则伏,人皆笑之。 及是,赫然奋发,气力绝异,驰骋行阵,劲捷若飞。倾府藏及后宫美女以赐将士, 籍没内参千余家。后主谓近臣曰:“我宁使周得并州,不欲安德得之!”左右曰: “理然。”延宗见士卒,皆亲执手陈辞,自称名,流涕呜噎。众皆争为死,童兒女 子亦乘屋攘袂,投砖石以御周军。特进、开府那卢安生守太谷,以万兵叛。周军围 晋阳,望之如黑云四合。延宗命莫多娄敬显、韩骨胡拒城南;和阿于子、段暢拒城 东;延宗亲当周齐王于城北,奋大槊往来督战,所向无前。尚书令史沮山亦肥大多 力,捉长刀步从,杀伤甚多。武卫兰芙蓉、綦连延长皆死于阵。和阿于子、段暢以 千骑投周军,周军攻东门,际昏遂入。进兵焚佛寺门屋,飞焰照天地。延宗与敬显 自门入,夹击之,周军大乱,争门相填。齐人后斫刺,死者一千余人。周武帝左右 略尽,自拔无路。承御上士张寿辄牵马头,贺拔佛恩以鞭拂其后,以崎岖仅得出。 齐人奋击,几中马。城东厄曲,佛恩及降者皮子信为之导,仅免。时四更也。延宗 谓周武帝崩于乱兵,使于积尸中求长鬣者,不得。时齐人既胜,入坊饮酒,尽醉卧, 延宗不复能整。周武帝出城,饥甚,欲为遁逸计。齐王宪及柱国王谊谏,以为去必 不免。延宗叛将段暢亦盛言城内空虚。周武帝乃驻马,鸣角收兵,俄倾复振。诘旦, 还攻东门,克之。又入南门。延宗战,力屈,走至城北,于人家见禽。周武帝自投 下马,执其手。延宗辞曰:“死人手何敢迫至尊!”帝曰:“两国天子,有何怨恶? 直为百姓来耳!勿怖,终不相害。”使复衣帽,礼之。
先是,高都郡有山焉,绝壁临水,忽有墨书云:“齐亡延宗。”洗视,逾明。 帝使人就写,使者改亡为上。至是应焉。延宗败前,在鄴听事,以十二月十三日晡 时受敕守并州,明日建尊号。不间日而被围,经宿,至食时而败。年号德昌。好事 者言其得二日云。既而周武帝问取鄴计,辞曰:“亡国大夫不可以图存,此非臣所 及。”强问之,乃曰:“若任城王援鄴,臣不能知;若今主自守,陛下兵不血刃。” 及至长安,周武与齐君臣饮酒,令后主起舞。延宗悲不自持,屡欲仰药自裁,侍婢 苦执谏而止。未几,周武诬后主及延宗等,云遥应穆提婆反,使并赐死。皆自陈无 之,延宗攘袂,泣而不言。以椒塞口而死。明年,李妃收殡之。
后主之传位于太子也,孙正言窃谓人曰:“我昔武定中为广州士曹,闻襄城人 曹普演有言:高王诸兒,阿保当为天子,至高德之承之,当灭。阿保谓天保,德之 谓德昌也,承之谓后主年号承元,其言竟信云。”
渔阳王绍信,文襄第六子也。历特进、开府、中领军、护军、青州刺史。行过 渔阳,与大富人钟长命同床坐,太守郑道盖来谒,长命欲起,绍信不听曰:“此何 物小人,主人公为起!”乃与长命结为义兄弟,妃与长命妻为姊妹,责其阖家长幼, 皆有赠贿,钟氏因此遂贫。齐灭,死于长安。
文宣五男,李后生废帝及太原王绍德;冯世妇生范阳王绍义;裴嫔生西河王绍 仁;颜嫔生陇西王绍廉。
太原王绍德,文宣第二子也。天保末,为开府仪同三司。武成因怒李后,骂绍 德曰:“尔父打我时,竟不来救。”以刀环筑杀之,亲以土埋之游豫园。
武平元年,诏以范阳王子辨才为后,袭太原王。
范阳王绍义,文宣第三子也。初封广阳,徙封范阳。历位侍中、清都尹。好与 群小同饮,擅致内参打杀博士任方荣。武成尝杖之二百,送付昭信后,后又杖一百。 及后主奔鄴,以绍义为尚书令、定州刺史。周武帝克并州,以封辅相为北朔州总管。 此地齐之重镇,诸勇士多聚焉。前长史赵穆、司马王当万等谋执辅相,迎任城王于 瀛州。事不果,迎绍义。绍义至马邑。辅相及其属韩阿各奴等数十人,皆齐叛臣, 自肆州以北城戍二百八十余,尽从辅相,及绍义至,皆反焉。绍义与灵州刺史袁洪 猛引兵南出,欲取并州。至新兴而肆州已为周守,前队二仪同以所部降周。周兵击 显州,执刺史陆琼,又攻陷诸城。绍义还保北朔。周将宇文神举军逼马邑,绍义遣 杜明达拒之,兵大败。绍义曰:“有死而已,不能降人。”遂奔突厥。众三千家, 令之曰:“欲还者任意。”于是哭拜别者大半。
突厥他钵可汗谓文宣为英雄天子,以绍义重踝似之,甚见爱重。凡齐人在北者, 悉隶绍义。高宝宁在营州,表上尊号,绍义遂即皇帝位,称武平元年,以赵穆为天 水王。他钵闻宝宁得平州,亦招诸部,各举兵南向,云共立范阳王作齐帝,为其报 仇。周武帝大集兵于云阳,将亲北伐,遇疾暴崩。绍义闻之,以为天赞己。卢昌期 据范阳,亦表迎绍义。俄而周将宇文神举攻灭昌期。其日,绍义适至幽州,闻周总 管出兵于外,欲乘虚取蓟城。列天子旌旗,登燕昭王冢,乘高望远,部分兵众。神 举遣大将军宇文恩将四千人驰救幽州,半为齐军所杀。绍义闻范阳城陷,素服举哀, 回军入突厥。周人购之于他钵,又使贺若谊往说之。他钵又不忍,遂伪与绍义猎于 南境,使谊执之,流于蜀。绍义妃,勃海封孝琬女,自突厥逃归。绍义在蜀,遗妃 书云:“夷狄无信,送吾于此。”竟死蜀中。
西河王绍仁,文宣第四子也。天保末,为开府仪同三司。寻薨。
陇西王绍廉,文宣第五子也。初封长乐,后改焉。性粗暴,尝拔刀逐绍义,绍 义走入厩,闭门拒之。绍义初为清都尹,未及理事。绍廉先往,唤囚悉出,率意决 遣之。能饮酒,一举数升,终以此薨。
孝昭七男:元皇后生乐陵王百年;桑氏生襄城王亮,出后襄城景王;诸姬生汝 南王彦理、始平王彦德、城阳王彦基、定阳王彦康、汝阳王彦忠。
乐陵王百年,孝昭第二子也。孝昭初即位,在晋阳,群臣请建中宫及太子,帝 谦未许。都下百僚又请,乃称太后令,立为皇太子。帝临崩,遗诏传位于武成,并 有手书。其末曰:“百年无罪,汝可以乐处置之,勿学前人。”大宁中,封乐陵王。
河清三年五月,白虹围日再重,又横贯而不达;赤星见,帝以盆水承星影而盖 之,一夜盆自破。欲以百年厌之。会博陵人贾德胄教百年书,百年尝作数敕字,德 胄封以奏。帝发怒,使召百年。百年被召,自知不免,割带玦,留与妃斛律氏。见 帝于玄都苑凉风堂。使百年书敕字,验与德胄所奏相似。遣左右乱捶击之,又令人 曳百年绕堂,且走且打,所过处,血皆遍地。气息将尽,曰:“乞命,愿与阿叔作 奴。”遂斩之,弃诸池,池水尽赤,于后园亲看埋之。
妃把玦哀号,不肯食,月余亦死。玦犹在手,拳不可开,时年十四。其父光自 擘之,乃开。
后主时,改九院为二十七院,掘得小尸,绯袍金带,一髻一解,一足有靴。诸 内参窍言,百年太子也。或以为太原王绍德。诏以襄城王子白泽袭爵乐陵王。齐亡 入关,徙蜀死。
汝南王彦理,武平初封王,位开府、清都尹。齐亡入关,随例授仪同大将军、 封县子。女入太子宫,故得不死。隋开皇初,卒于并州刺史。
始平王彦德、城阳王彦基、定阳王彦康、汝阳王彦忠与汝南王同受封,并加仪 同三司,后事阙。
武成十三男:胡皇后生后主及琅邪王俨;李夫人生南阳王绰;后宫生齐安王廓、 北平王贞、高平王仁英、淮南王仁光、西河王仁机、乐平王仁邕、颍川王仁俭、安 乐王仁雅、丹杨王仁直、东海王仁谦。
南阳王绰,字仁通,武成长子也。以五月五日辰时生,至午时,后主乃生。武 成以绰母李夫人非正嫡,故贬为第二。初名融,字君明,出后汉阳王。河清三年, 改封南阳,别为汉阳置后。
绰始十余岁,留守晋阳。爱波斯狗。尉破胡谏之,欻然斫杀数狗,狼藉在地。 破胡惊走,不敢复言。后为司徒、冀州刺史。好裸人,画为兽状,纵犬噬而食之。 左转定州,汲井水为后池,在楼上弹人。好微行,游猎无度,恣情强暴,云学文宣 伯为人。有妇人抱兒在路,走避入草,绰夺其兒饲波斯狗。妇人号哭,绰怒,又纵 狗使食,狗不食,涂以兒血,乃食焉。后主闻之,诏锁绰赴行在所。至而宥之,问 在州何者最乐。对曰:“多取歇,将蛆混看,极乐。”后主即夜索歇一斗,比 晓,得二三升,置诸浴斛,使人裸卧浴斛中,号叫宛转。帝与绰临观,喜噱不已。 谓绰曰:“如此乐事,何不早驰驿奏闻?”绰由是大为后主宠,拜大将军,朝夕同 戏。
韩长鸾间之,除齐州刺史。将发,长鸾令绰亲信诬告其反,奏云:“此犯国法, 不可赦。”后主不忍显戮,使宠胡何猥萨后园与绰相扑,扼杀之。瘗于兴圣佛寺, 经四百余日乃大敛,颜色毛发皆如生。俗云五月五日生者,脑不坏。
绰兄弟皆呼父为兄兄,嫡母为家家,乳母为姊姊,妇为妹妹。
齐亡,妃郑氏为周武帝所幸,请葬绰,敕所司葬于永平陵北。
琅邪王俨字仁威,武成第三子也。初封东平王,拜开府、侍中、中书监、京畿 大都督、领军大将军,领御史中丞。迁大司徒、尚书令、大将军、录尚书事、大司 马。
魏氏旧制,中丞出,千步清道,与皇太子分路行,王公皆遥住车,去牛顿轭于 地,以待中丞过。其或迟违,则赤棒棒之。自都鄴后,此仪浸绝。武成欲雄宠俨, 乃使一依旧制。俨初从北宫出,将上中丞,凡京畿步骑,领军之官属,中丞之威仪, 司徒之卤簿,莫不毕备。帝与胡后在华林园东门外,张幕隔青纱步障观之。遣中贵 骤马趣仗,不得入,自言奉敕,赤棒应声碎其鞍,马惊人坠。帝大笑,以为善。更 敕令驻车,传语良久,观者倾京邑。
俨恆在宫中,坐含章殿以视事,诸父皆拜焉。帝幸并州,俨恆居守。每送驾, 或半路,或至晋阳乃还。王师罗尝从驾,后至,武成欲罪之。辞曰:“臣与第三子 别,留连不觉晚。”武成忆俨,为之下泣,舍师罗不问。俨器服玩饰皆与后主同, 所须悉官给。于南宫尝见新冰绿李,还,怒曰:“尊兄已有,我何意无?”从是, 后主先得新奇,属官及工匠必获罪。太上、胡后犹以为不足。俨尝患喉,使医下针, 张目不瞬。又言于帝曰:“阿兄软,何能率左右!”帝每称曰:“此黠兒也,当有 所成。”以后主为劣,有废立之意。武成崩,改封琅邪。俨以和士开、骆提婆等奢 恣,盛修第宅,意甚不平。尝谓曰:“君等所营宅,早晚当就,何太迟也?”二人 相谓曰:“琅邪王眼光弈弈,数步射人,向者暂对,不觉汗出。天子门奏事,尚不 然。”由是忌之。
武平二年,出俨居北宫,五日一朝,不复得无时见太后。四月,诏除太保,余 官悉解,犹带中丞,且京畿。以北城有武库,欲移俨于外,然后夺其兵权。书侍御 史王子宜与俨左右开府高舍洛、中常侍刘辟强说俨曰:“殿下被疏,正由士开间构, 何可出北宫,入百姓丛中也?”俨谓侍中冯子琮曰:“士开罪重,兒欲杀之。”子 琮心欲废帝而立俨,因赞成其事。俨乃令子宜表弹士开罪,请付禁推。子琮杂以他 文书奏之,后主不审省而可之。俨诳领军厍狄伏连曰:“奉敕,令领军收士开。” 伏连以谘子琮,且请覆奏。子琮曰:“琅邪王受敕,何须重奏。”伏连信之,伏五 十人于神兽门外,诘旦,执士开送御史。俨使冯永洛就台斩之。
俨徒本意唯杀士开。及是,因逼俨曰:“事既然,不可中止。”俨遂率京畿军 士三千余人,屯千秋门外。帝使刘桃枝将禁兵八十人召俨。桃枝遥拜,俨命反缚, 将斩之,禁兵散走。帝又使冯子琮召俨。俨辞曰:“士开昔来实合万死,谋废至尊, 剃家家头使作阿尼,故拥兵马,欲坐着孙凤珍宅上。臣为是,矫诏诛之。尊兄若欲 杀臣,不敢逃罪;若放臣,愿遣姊姊来迎臣,臣即入见。”姊姊即陆令萱也,俨欲 诱出杀之。令萱执刀帝后,闻之战栗。又使韩长鸾召俨。俨将入,刘辟强牵衣谏曰: “若不斩提婆母子,殿下无由得入。”广宁、安德二王适从西来,欲助成其事,曰: “何不入?”辟强曰:“人少。”安德王顾众而言曰:“孝昭杀杨遵彦,止八十人, 今乃数千,何言人少?”后主泣启太后曰:“有缘,更见家家,无缘,永别。”乃 急召斛律光,俨亦召之。光闻杀士开,抚掌大笑曰:“龙子作事,固自不似凡人。” 入见后主于永巷。帝率宿卫者步骑四百,授甲将出。光曰:“小兒辈弄兵,与交手, 即乱。鄙谚云:‘奴见大家心死。’至尊宜自至千秋门,琅邪必不敢动。”皮景和 亦以为然,后主从之。光步道,使人走出曰:“大家来。”俨徒骇散。帝驻马桥上, 遥呼之,俨犹立不进。光就谓曰:“天子弟杀一汉,何苦?”执其手,强引以前。 请帝曰:“琅邪王年少,肠肥脑满,轻为举措,长大自不复然,愿宽其罪。”帝拔 俨带刀环,乱筑辫头,良久乃释之。收伏连及高舍洛、王子宜、刘辟强、都督翟显 贵于后园,帝亲射之而后斩,皆支解,暴之都街下。文武职吏,尽欲杀之。光以皆 勋贵子弟,恐人心不安,赵彦深亦云“《春秋》责帅”,于是罪之各有差。俨之未 获罪也。鄴北城有白马佛塔,是石季龙为澄公所作。俨将修之,巫曰:“若动此浮 图,此城失主。”不从,破至第二级,得白蛇,长数丈,回旋失之。数旬而败。
自是,太后处俨于宫内,食必自尝之。陆令萱说帝曰:“人称琅邪王聪明雄勇, 当今无敌,观其根表,殆非人臣。自专杀以来,常怀恐惧,宜早为计。”何洪珍与 和士开素善,亦请杀之。未决,以食辇密迎祖班问之。班称周公杀管叔,季友鸩庆 父,帝纳其言。以俨之晋阳,使右卫大将军赵元侃诱执俨。元侃曰:“臣昔事先帝 日,见先帝爱王,今宁就死,不能行。”帝出元侃为豫州刺史。九月下旬,帝启太 后曰:“明旦欲与仁威出猎,须早早还。”是夜四更,帝召俨,俨疑之。陆令萱曰: “兄兄唤,兒何不去?”俨出至永巷,刘桃枝反接其手。俨呼曰:“乞见家家、尊 兄!”桃枝以袖塞其口,反袍蒙头负出,至大明宫,鼻血满面,立杀之,时年十四。 不脱靴,裹以席,埋于室内。帝使启太后,临哭十余声,便拥入殿。明年三月,葬 于鄴西,赠谥曰楚恭哀帝,以慰太后。
有遗腹四男,生数月,皆幽死。以平阳王淹孙世俊嗣。俨妃李祖钦女也,进为 楚帝后,居宣则宫,齐亡,乃嫁焉。
齐安王廓,字仁弘,武成第四子也。性长者,无过行,位特进、开府仪同三司、 定州刺史。
北平王贞,字仁坚,武成第五子也。沉审宽恕,帝常曰:“此兒得我凤毛。” 位司州牧、京畿大都督、兼尚书令、录尚书事。帝行幸,总留台事。积年,后主以 贞长大,渐忌之。阿那肱承旨,令冯士干劾,系贞于狱,夺其留后权。
高平王仁英,武成第六子也。举止轩昂,精神无检格。位定州刺史。
淮南王仁光,武成第七子也。性躁又暴,位清都尹。次西河王仁机,生而无骨, 不自支持。次乐平王仁邕;次颍川王仁俭;次安乐王仁雅,从小有暗疾;次丹杨王 仁直;次东海王仁谦,皆养于北宫。
琅邪王死后,诸王守禁弥切。武平末年,仁邕已下,始得出外,供给俭薄,取 充而已。寻后主穷蹙,以廓为光州,贞为青州,仁英为冀州,仁俭为胶州,仁直为 济州刺史。自廓已下,多与后主死于长安。仁英以清狂,仁雅以喑疾,获免,俱徙 蜀。隋开皇中,追仁英,诏与萧琮、陈叔宝修其本宗祭祀。未几而卒。
后主五男:穆皇后生幼主;诸姬生东平王恪,次善德,次质德,次质钱;胡太 后以恪嗣琅邪王,寻夭折。
齐灭,周武帝以任城已下大小三十王归长安,皆有封爵。其后不从戮者,散配 西土,皆死边。
论曰:文襄诸子,咸有风骨。虽文雅之道,有谢间、平,然武艺英姿,多堪御 侮。纵咸阳赐剑,歼覆有徵,若使兰陵获全,未可量也。而终见诛翦,以至土崩, 可为太息者矣。安德以时艰主暗,晦迹韬光;及平阳之阵,奋其忠勇,盖以临难见 危,义深家国。德昌大举,事迫群情,理至沦亡,无所归命。广宁请出后宫,竟不 获遂,非孝珩辞致,有谢李同,自是后主心识,去平原已远。存亡事异,安可同年 而说。武成残忍奸秽,事极人伦;太原迹异猜嫌,情非衅逆,祸起昭信,遂及淫刑。 嗟乎!欲求长世,未之有也。以孝昭德音,庶可庆流后嗣,百年之酷,盖济南之滥 觞。其云“莫效前人”之言,可为伤叹。各爱其子,岂其然乎?琅邪虽无师傅之资, 而早闻气尚,士开淫乱,多历岁年,一朝剿绝,庆集朝野,以之受毙,深可痛焉。 然专戮之衅,未之或免。赠帝谥恭,矫枉过直。观过知仁,不亦异于是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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